《柳叶桃》 偷欢 熟悉的叫声又响起了。 尖细,高亢。似愉悦,似痛楚。 百媚千娇,风流旖旎,迷魄淫魂。 听得她心痒痒的,像是狸奴在挠她心肝。 头顶的天花板,咯吱,咯吱。 声音透过木板,传下来,飘进耳朵。听不真切,闷闷的。 姁妤坐在美人榻上,倚靠着竹窗,望着屋外出神。细雨飘入室内,拂面而过,凉凉的。 她抽一抽鼻子,嗅一嗅,是湿润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还有丝丝缕缕的佛堂香火味。 啪嗒。灯芯烧到最后,裂成粉末。姁妤转过头,看向桌案。 兽纹博山行炉内的烛火燃尽,只余袅袅青烟。 姁妤凝神,细细地辩听楼上的动静。 叫声已停了。二人仿佛正在交谈,细细碎碎的。 姁妤长舒了一口气,她整理一番衣衫,端起行炉,推开门,慢慢地走上楼去。 咯吱,咯吱。 木制阶梯踏上去,也会发出声响。不过与天花板的声响略微有些不同。 姁妤理不清楚是哪里不同。 “咚” “咚咚” 姁妤停在二层第三个屋子的门口,抬手敲门。一下,两下。无人应答。停了片刻,她再次敲门,三下。 “咚咚咚” 一道女声响起:“何人?何事?” 语调平缓,端庄典雅, 声音适中,矜持贵重。 姁妤心下了然,想是一切都已妥当。 她缓缓开口:“夫人,天色将至,想是该家去了” 屋内静了片刻。 姁妤身子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眼珠子却往是动的,她的目光往下移。 落在行炉上。 余烟已经消弭,行炉只剩残温。 “进来吧”屋内响起声音。 姁妤推门,滋啦,木门缓缓地向内打开。 一抬眼,便看到荣淑惠正坐于书桌旁,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细细一看,玉钗却是歪的,发丝黏在脸颊,肌肤泛着红晕。 姁妤轻轻地往屏风瞥一眼。屏风后的黑影仿佛是个石像,老老实实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飞速地将视线回来,走过来,将行炉放在桌子上,小声说:“小姐,时辰不早了”,一边说着,一边上手调整荣淑惠头上的玉钗和同心花钗。 荣淑惠缓缓地站起身,恋恋不舍地走向门口,眼睛看向屏风。神色哀戚说:“那……今日礼佛便先到此为止吧”,她顿一顿,“下月初一,我再来” 姁妤跟着荣淑惠走着,从头到脚将其整理一番。直至凌乱的袿衣重回端庄华贵,她才抬起头,顺着荣淑慎的视线,看向屏风。 屏风后的人居然不知何时转了出来。 姁妤吓了一跳,慌忙向门口看去。 虽说,她知道无人敢上来打扰骑都尉的夫人礼香。但是,她仍是仔细万分。确保门口无人后,她回转头来,左瞧瞧荣淑慎,右看看杨惟诚。 二人含情脉脉地互相看着。此情此景,颇有「波荡两鸳鸯,雌雄各分流」的意味。 姁妤有些眼睛疼,脑仁隐隐地也在作痛。她拽拽荣淑惠裙襦的轻纱花边,催促道:“小姐,要抓紧时间了。今日大人依旧是酉正离开衙署,咱们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 好说歹说,荣淑惠才与杨惟诚真正分别。 酉初。 广仁寺门口。 马车内。 荣淑惠挑开帘子的一角,从缝隙里望着阁楼方向。 马夫挥鞭,车子启动。 佛寺越来越远,荣淑慧仍痴痴地瞧着外面。 姁妤看不下去了,她挪过去,准备将帘子拉回来。 荣淑惠神色凄凄:“杨郎……” 姁妤将帘子角揪住,说:“小姐,往后日子长着呢,不在这一朝一夕” 一边说着,一边强硬地将马车外的光景遮了一个严严实实。 荣淑慧恋恋不舍地坐正身子。泪珠盈出眼眶,啪嗒,落在地毯上。 姁妤叹口气,掏出手帕,精细地擦着荣淑慧眼角的泪,又拢一拢她的发髻。苦口婆心地劝诫:“小姐,筹谋多年的事情了,就差临门一脚,你可一定要稳住啊” 荣淑惠勉强止住泪,抽抽搭搭地说:“知,知道,我会有分寸的” 酉正。 轩庭园。 鹿溪苑,星彩阁。 屋内水雾弥漫,热气蒸腾。小丫鬟们默默地依次退出去。咔嗒,门从外面被轻轻地关上。 屏风后,姁妤默默地拾掇荣淑慧的贴身物品,将今日杨惟诚送的金镶宝珠钏翻出来,藏进五子奁的暗格里。 再往熏炉内添些瑞脑香,倒扣熏笼,把衣服搭在熏笼上。遮住遗留的隐隐的男女欢好的气味。 而后,她将花瓣和汤丸放入水中,用纤细白净的手指搅撩一撩水。水温稍烫,正合适。她低声说:“小姐,好了” 荣淑惠神色疲惫地走过来,顺着姁妤的力道,缓缓地踏入水中。 熏草制成的汤丸,被热水化开。芬芳荡漾,气味混着潮湿慢悠悠地钻入鼻腔。 很香。 姁妤在荣淑慧背后吸了吸鼻子。 她拿起皂荚,仔细地服侍荣淑慧沐浴。 手腕,胳膊,肩膀。 胸。 红痕,印迹。 这是…… 姁妤脑子里响起方才在佛寺阁楼里,她听到的叫声。 绵软,细长,一声连着一声,像是嵌着丝,黏着线。 唰地,红晕一路从脖颈窜上脸颊,耳垂仿佛要渗血一般。 偷欢的是荣淑慧,姁妤也跟着像是做贼。她心虚地抬眼,瞄一眼荣淑慧。 荣淑慧正闭着眼睛,无精打采地靠坐着。 姁妤垂下眼帘。脸没有那么烧了。 她想把印记擦掉。 手指一个用力。 荣淑慧嘤咛一声。 “嗯……” 叫声。 更清晰的叫声,没有木板隔阻的叫声。 姁妤的脸又烧起来,她慌乱地将胸口这一片胡乱地擦一擦,转去擦别处。 戌正。 夜色降临,月明星稀。 耳畔虫鸣阵阵。 花香隐隐地飘过来,混着晚春夜晚的寒气。 凉茶浇灭了心窝的燎火,冷风刮过,姁妤打了一个哆嗦。她拢一拢褶衣,加快脚步地走着。 从瑶台桥跨过曲水榭,在水连天廊上径直往南走,穿过绣香亭,再走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地方。 姁妤轻轻叩响文翰阁的正门。 吱啦。 门开了。 是一个眼生的年轻男子来开门。 姁妤借着月光,快速打量了一番年轻男子。 相貌俊朗,身姿高大。只不过颇为瘦削,面容也偏向苍白。整个人透着一股清贫。 姁妤将目光收回来。 松云居是萧亭尘招待有些私交的友人的地方,比外院亲近,又隔着女眷。赏赏花作作诗喝喝酒,附庸风雅而已。 提起萧亭尘,姁妤便是满腹怨气。既是因为荣淑慧是被迫嫁给萧亭尘,也是因为萧亭尘此人是当仁不让的酒囊饭袋。 萧亭尘的狐朋狗友跟萧亭尘一样,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走鸡斗狗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只是因为他是皇后的表外甥,文武皆不成依旧有了从五品上的爵位。奢靡成风,极讲究富贵排场。银子流水一样地往外花,与荣淑惠结亲后,有了荣家供奉,更是挥霍无度。 能出现在松云居的男人,约莫是萧亭尘众多门客中的一位。不知姓名,无足轻重。认得几个字,读过几年书。靠着给山长赵客打下手,勉强度日。 萧亭尘充门面养门客的钱,一大部分是从荣家薅来的,姁妤瞧不上靠着讨老婆撑排场的萧亭尘,连带着看给她开门的年轻男子都不顺眼。 思及此,姁妤斜睨了年轻男子一眼,傲气地转过头,扭着腰走进内堂。 年轻男子沉默地跟在她后面。 嗒,嗒,嗒。 脚步声。 布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姁妤讨厌萧亭尘的人,故意不好好走路。走得路线弯弯曲曲,步履忽快忽慢。 身后的人一直保持固定距离地跟着她。 内堂静谧,姁妤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长胡子老头老学究赵客给她念经。 年轻男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长胡子老头来了。 他一来,就是老一套,又开始从《礼记》讲起。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姁妤甚是不耐烦:“老头,怎么又讲这个?” 赵客一把年纪,赔着笑脸,不敢把话说重:“姁妤姑娘,戒骄戒躁……” 姁妤是骑都尉夫人荣淑慧的贴身陪嫁,从小一起长大。听闻骑都尉夫人出阁前,大小事宜是由姁妤这个副小姐打理的。向内掌管家院,向外查收铺子。 此女子,是难得的美人。蛾眉螓首,艳丽夺目。即使跟大夫人这样的雍容华贵端庄高雅的贵妇站一起,也能占几分颜色。 只是性子忒泼辣。惹了她便骂人,急了更是下手打,吃不得一点亏。不仅如此,嘴巴也尤为刻薄,手段甚是雷霆。 轩庭园里的人,赵客不清楚女眷,但是男人们,从账房管家到小厮马夫乃至于骑都尉大人的门客,都要赔着笑脸缓着语气跟姁妤说话。 艳丽是十足的艳丽,能力是一顶一的强,厉害也是一顶一的厉害。 也就是因为太过厉害,所以小姑娘成天张牙舞爪,做事嚣张跋扈。 前几日,貌似是因为一些小事,带着人把萧亭尘二夫人徐眉睫的乳娘摁在地上打了一顿。据说,打完人还不过瘾,她趁着小姐少爷都在学堂念书,锦绣堂没有主子镇场。便气焰嚣张地堵在锦绣堂的涟门口,冲着二夫人的绮霞阁,指桑骂槐地骂了足有一炷香时间。 虽说姁妤是夫人的陪房,跟徐眉睫的地位无甚区别。但是姁妤并未收房,而徐眉睫是货真价实的半个主子,还有子嗣。于是,萧亭尘突破荣淑慧的阻挠,硬是找了赵客来教姁妤的规矩。 萧亭尘也知道姁妤厉害,把烫手山芋丢给赵客,撂下一句:“小蹄子反了天了,你好好教一教她,让她知道主子是谁” 便消失了。 话是如此说。 萧亭尘靠着荣家的银子喘活,荣淑慧摆明在纵容姁妤。姁妤手里又捏着轩庭园大半的治家权,哪个真的敢刁难她。 姁妤每日吊儿郎当地来学规矩,走个过场给徐眉睫一个交代。心情好的时候跟着念两句,心情差的日子呛赵客。赵客只当是寄人篱下讨生活不易。 赵客也学会了转移包袱。他把站立在墙角的年轻男子往前一推,说:“姁妤姑娘,这是新来的讲郎” 他用胳膊肘捣一下年轻男子,“闷葫芦,还不快给姁妤姑娘请安” 姁妤斜年轻男子一眼,撇撇嘴,问:“你叫什么啊?” 闷葫芦问一句答一句:“在下齐怀霜,字道卿” 姁妤嗤笑一声:“文绉绉的” 她用指甲拨一拨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在烛火下,泛着莹莹点点的光。 姁妤看看老气横秋满面愁容的赵客,再看看死板着一张脸的齐怀霜,起了戏谑的心思。 姁妤逗弄道:“既然来了讲郎,山长你今日便歇一歇吧”,她笑盈盈地看向齐怀霜,“小道卿,你来讲” 赵客一听自己可以不用受姑奶奶的气,顾不得同情被人戏耍的齐怀霜,唰地背起书匣,脚底生风地逃了。 咔嗒。 文翰阁的外门关上。 亵衣 窗外风声猎猎,屋内烛火摇曳。 文人取字,只有亲近之人才可称呼。 姁妤跟齐怀霜今日才见第一面,她又是如此语气如此用词地称呼。 齐怀霜脸色发青。 姁妤很开心。 她笑容洋溢,从椅子上站起身,扭着腰,走到齐怀霜面前。 他略微躬身,以示恭敬。她却仍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一步,两步,三步。 距离越来越近。 齐怀霜将要往后退,姁妤猛地停下。 姁妤凑近齐怀霜,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娇媚,语气轻佻:“你还真留下来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讲郎,你好轻浮” 香气钻进鼻孔,闯入肺腑。 呼吸的热气喷在脸上。 痒。 齐怀霜眼皮跳了一下,他喉结滚动。 光从她身后打来。 水汽凝结成水珠,挂在肌肤上。白皙,娇嫩。她的衣服薄如蝉翼,微透。眼眸清亮,朱唇皓齿。脖颈修长。 能看到她里面的衣服…… 齐怀霜避开姁妤的目光。 视线旁偏,只是在装作虔敬。他用余光继续剥她的衣服。 青色。 里衣是青色的。 再里面……需要撕碎她的衣服才能看到。 袖间的手指微微蜷缩。 时机尚早,他刚潜入萧家,而且在这里动手有些不方便。容易打草惊蛇。 齐怀霜垂下眼帘。 姁妤却以为自己胜利了,她得意地笑了。 夜深,人静。 姁妤躺在鹿溪苑的西厢房。 迷迷糊糊,翻来覆去。 热,燥热。 叫声,喘息。 脖子后仰,手抓帘子。滑腻柔软的大腿分开,黝红精壮的身躯压下。床帏晃动。 鱼水之欢是什么感觉? 荣淑慧为什么会吟叫? 姁妤脸色潮红,鬓角湿汗。 她醒不过来。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姁妤的窗前。 瘦削,高大。 却不似人前那样的唯唯诺诺。 他慢慢俯下身,试探地触碰了一下姁妤露在被子外的脖子。 软的,温的。 从前他只摸过死人的脖子。 手指缓缓在肌肤上滑动。 会剜人的眼睛。 傲气凌人的眉。 不饶人的嘴巴。 齐怀霜抚过她的嘴角,鬼使神差地,他想探进去试一试。 脸上有东西。陷在艳梦里的姁妤,手胡乱挥两下,不耐烦地想拨开飞到脸上的“小虫”。 张牙舞爪。 睡着了还张牙舞爪。 齐怀霜停了一下,他轻轻地将手指蹭进她的嘴。 “……嗯……”姁妤发出嘤咛。 床帏中的女子身体在颠簸,她想要喊叫,却被堵住了嘴。男子的手掐住她的腰,将她一次又一次地撞过去再拖回来。 他的双手都在她的腰上。 嘴里的手指是谁的? 是谁的? 姁妤焦躁起来。她动作幅度变大,津液顺着手指流向嘴角。 齐怀霜的右手猛地攥紧。 脖子,锁骨。 手指探进被子。 胸口。 他记得里面那一件是青色的。 凉,很凉的东西在胸口上。 姁妤不舒服地想要换个姿势。 却不想,齐怀霜只是轻轻一按她的肩膀,她却立时不能有丝毫的动弹。像是被钉子固定在原位。 她闹脾气地踢被子。 曼妙身躯,呈在他眼前。 齐怀霜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咣当。 野猫踢翻了墙根处的碗。 姁妤猛地惊醒。 她从床上弹起来。 被子团成一团,堆在床角。上衣在地上,裙子已褪至膝盖。姁妤想起梦境,心虚地胡乱穿上衣服。 咦?亵衣呢? 姁妤脑子混沌,她找半天没有找到,便放弃寻找。 好冷。 她看向窗户。不知何时,窗户打开,冷风从窗外灌进来。 姁妤打了一个哆嗦,匆匆关上窗,倒回床上,重新睡去。 床板晃动,床角剧烈地与墙壁相撞。 齐怀霜不复触摸姁妤时的小心翼翼。亵衣裹在布满青筋的性器上,被他握在手里。他发狠地撸动着。 隐约碰到的舌头,湿烫。 触感光滑的肌肤,脆弱。 指间流淌的津液,黏腻。 他拥有绝对的完全桎梏她的能力。可以摧毁她,撕碎她。 也可以锁住她。 任他摆布。 喉咙溢出低吼。 白浊喷射,亵衣洇湿。 他将亵衣放在鼻下闻了闻,仍有香气。是她身上的味道。 姁妤的艳丽。 姁妤的盛气凌人。 姁妤身体的绵软纤弱。 交织在一起。 她的嘤咛,她的大腿,她的乳肉。她未经人事,还没被萧亭尘收房。 别人名义上的女人,浑身是刺,生人勿近。却主动挑逗他…… 齐怀霜眸色压暗,眼神狠戾,更加兴奋。他蓦然翻身,将枕头拖到胯下,再把姁妤的亵衣压在枕头底。仿佛阻止亵衣逃跑一样,手指用力地按着枕头。 他挺胯,粗长性器在枕头与亵衣的缝隙间进进出出。 亵衣皱成一团。蹂躏之下,甚为可怜。不复它主人那般趾高气扬。 无法逃脱厄运。 他本只打算杀人。 是她招惹错了人。 咔嚓。 茶盏在手中变成脆片,碎瓷扎进血肉。 鲜血淋漓。 血液滴在床上。 痛觉刺激,狂躁的心绪才渐渐平复。 他用受伤的手拿起浸在黏液中的亵衣。 血液染上鹅黄色。 他闻一闻。 腥,膻。 都是他的味道了。 死尸 花意争春,先出岁寒枝。春意渐浓,轩庭园的花草树木有了新势。 桂馥兰香,百卉含英。苍松翠柏,青枝绿叶。莺啼燕语,时啭轻音。泛泛流水,磷磷水石。 一片旖旎风光。 死人了。 天宪十二年应乾帝御赐的轩庭园,做当朝皇后的表外甥、明煦太子的连襟、骑都尉萧亭尘的家宅。 死人了。 萧亭尘的乳娘,死在了锦绣堂的泛月阁,死在了从小便服侍萧亭尘的侍妾——莺娘的屋里。 锦绣堂住着二夫人徐眉睫以及萧亭尘两位侍妾。整个轩庭园的内院,只有这一方天地里的女眷不归姁妤管理。 荣家是贡茶的皇商。天家奴才,不休说是寻常百姓,便是有官职的正九品校书郎,也是要毕恭毕敬,不敢顶撞。 何况二夫人徐眉睫,只是庆来钱庄张掌柜的掌上明珠。不过好在徐眉睫十分争气,嫁进来不到三年,连生一儿一女。母凭子贵,加之萧亭尘有意扶持,徐眉睫才能挺直腰板十分有底气地与荣家的副小姐姁妤分庭抗礼。 争权夺利,派系对立。今日二夫人压姁妤一头,明日姁妤找个机会踩二夫人一脚。 于是乎,以往锦绣堂出了什么事端,姁妤这边都开心的像是岁除,喜大普奔。如今却是一个活人没了,不再是鸡零狗碎的琐事,人人自危。 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内院人心惶惶。恐惧,惊骇。后罩房几个年纪小的烧火丫鬟,吓得直哭。 姁妤正与荣淑慧对坐在罗汉床上吃早饭。 服侍姁妤的小丫鬟急慌慌地来报。 绿染附耳对着姁妤轻声低语,避免惊吓到荣夫人。 饶是如此,荣淑惠仍是从姁妤的脸色中知晓了府内有严峻事情发生。 她放下筷子,担忧地看着姁妤。 姁妤听罢绿染的讲述,思忖片刻,吩咐了几句。她挥一挥手,让绿染先去做,自己而后就来。 待绿染退出门外,姁妤才将事情完整地禀给荣淑慧。 荣淑惠性情温良,久居闺闱,不经风雨,事事依仗姁妤。此刻听得如此惊天变故,不由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 姁妤安慰道:“小姐莫怕,我先去探探情况” 荣淑惠连连点头。 姁妤左脚跨出门槛,荣淑惠猝然喊住她,嘱咐道:“那你早点回来” 姁妤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接着,便急匆匆地与一直在抄手游廊上来回踱步等待的小丫鬟青黛一同赶往锦绣堂。 踏出漪门,往北走,走向涟门。 远远地便看到绿染被挡在涟门前。徐眉睫的贴身丫鬟觅清拦在门口,不让人进。 绿染看到姁妤渐渐走近,终于得了救星。 她的气焰一下子拔高,无理也变得占理,她仰脖,冲着觅清说:“姁妤姑娘来了,还不快闪开” 觅清看见姁妤,心生退意,硬着头皮阻拦:“二夫人说了,没有她的命令……” 话音未落,姁妤一个眼色,身后的婆子猛地将觅清推到一旁。 “府里有大人和夫人呢。我能去哪里,什么时候去,带着谁去,可由不得二夫人来安排”姁妤一边说着,一边领着青黛和四个婆子六个小丫鬟闯入锦绣堂。 绿染挑衅地斜觅清一眼,连忙跟在姁妤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 锦绣堂的人见了姁妤,纷纷躲到一旁。不敢言语。 莺娘的泛月阁大门紧闭,徐眉睫的奶娘站在门口,对着姁妤说:“这屋除了骑都尉大人,谁都不能进” 姁妤眼尾上挑,冶艳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说:“哟,您老人家伤好了?” 徐眉睫的奶娘年纪可以做姁妤的娘,却因为一支垒丝镶红蓝宝石蝴蝶金步摇,被姁妤捏住「僭越」的错处摁在地上揍。丢脸挨打不说,金步摇也被抢走。而姁妤仗着自己是皇家奴才的奴才,只被罚去文翰阁学规矩。 都是奴才,谁比谁高贵呢。 她恨得牙根痒,气得脸红一阵紫一阵。却不敢说一个字。 有苦说不出。 姁妤逼近,使劲一扒拉她。 她气得要再跟姁妤打一架。 正当姁妤要掐住二夫人出了岔子,蹬鼻子上脸地跑到二夫人的地界把二夫人的奶娘再打一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少女音:“还有没有规矩?” 众人连忙消停。 姁妤敛起爪牙,恭敬谄媚地向萧知念问好:“小姐好” 姁妤垂下头。 事情紧急,她脑子没转过来。 发生这样的大事,少爷小姐估摸着都在府里没去念书。 失策失策。 主子在场,姁妤在内的一众奴才没有一个敢说话。 一片寂静。 只有微风拂过。 萧知念是徐眉睫所出,与莺娘毫无干系。况且她只有七岁,个头将将到姁妤的腰。虽然是主子,然而年龄阅历摆在那里,能凭借身份压住奴才,但是显然压得不多。从屋里出来制止姁妤等人,仅仅是因为觉得她们吵。现下闹剧中止,她也就没了要求。 徐眉睫抱着萧文进,躲在绮霞阁的板棂窗后,一直观察着外面的状况。 徐眉睫是个妇道人家,嫁人前与荣淑惠一样,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正经小姐,一直学的都是闺阁女红治家手段。 姁妤经常外面抛头露面跑生意,不够贞洁妇道,清誉上比不得徐眉睫这样的大家闺秀。但是命案现场,却只能姁妤这样世面见得多的人来操持。 方才得知此事,她阵脚全乱,除了派人去通知萧亭尘,其余不敢说什么。她找人把消息漏给绿染,便是指望姁妤能够听到风声赶过来。 一贯蛮横的姁妤果真如她所料地带人来了。方才听得姁妤闯入的嘈嘈杂杂,她罕见地因为姁妤而感到心安。 烫手山芋丢给姁妤,心愿达成。 徐眉睫悄悄冲萧知念招手。 萧知念得了母亲的召唤,扫一眼众人,丢下一句:“安静些”,转身,回到绮霞阁。 主子进屋。 姁妤又称王称霸了。 她晃晃头,得意洋洋地看向徐眉睫的乳娘,说:“看到了嘛,小姐都没阻止我进屋”,说罢,身后的青黛很有眼色地上前一步,站在门旁。 姁妤颐指气使地说:“把门给我打开,我要亲自看看情况” 青黛瞪徐眉睫的乳娘:“姁妤姑娘喊你呢,赶紧打开” 徐眉睫的乳娘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房门。 铛啷,门推开。 姁妤走进泛月阁。 她带来的婆子小丫鬟自觉地站在院子里。 青黛和绿染合伙把徐眉睫的乳娘挤走,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守着。 莺娘被徐眉睫关在屋里。 一醒来,屋里有个死人。 没有饭吃,没有水喝。 还跟死尸待在一块。 她哆嗦地缩在墙角,哭都不敢哭。睁着眼睛,傻呆呆地,看到姁妤进来,才算活过来。 积攒一早上的情绪爆发,她终于哭出声。颤抖地指着里屋:“里,里面……” 姁妤蹲下来,拍拍莺娘的后背,安抚她。深呼吸两口,做足心理准备,一咬牙,站起身,往里屋走去。 绕过屏风。 莺娘无子嗣,无娘家,又在徐眉睫手底下。日子过得很拮据。 姁妤与莺娘出身相同,知道其中艰辛,尤其萧亭尘远不如荣淑惠体恤下人。所以,她经常会在外出管铺子时带上莺娘做的手帕,帮她赚点碎银子。 屋内陈设颇为寒酸。姁妤瞧见很多摆件都是多年前才时兴的式样。 唯一有点价值的是香几上的错金博山炉,就这还是三年前萧亭尘赏给莺娘的。错金博山炉内,燃着前日莺娘从别处搜罗的瑞麟香剩料。 香气浓郁。 姁妤走近床榻。 床上之人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进颈窝。身体僵直,皮肤青紫。 姁妤猛地呕吐了出来。 木偶 太子表哥的乳娘惨死家中,此事非同小可。是个天大的事情。明煦太子一封口谕,御史台的七品仵作亲自来轩庭园验尸。 没有挣扎,没有呼救,没有声音。 是在极短时间内活生生将她的脖子扭断。 仵作站在院中,捡起地上的树枝,啪,掰成两截。 他告诉萧亭尘:“大人,便是这样” 她的颈骨,就是如此被干脆利落地折断。 萧亭尘脸色阴沉。 莺娘洗脱嫌疑,却什么都不敢争辩。她怯懦地缩在角落,无助地看着这一切。 姁妤没工夫去搭理萧亭尘的表情。她瞪大眼睛看看仵作手里两截的树枝,再看看死气沉沉的泛月阁。 泛月阁大门敞开,黑洞洞的,像个魔窟。 阴冷从脊骨窜上心头。 姁妤心猛地跳了一下。 鹿溪苑。 姁妤费了些许波折,从徐眉睫手里把莺娘带了回来。 她禀告荣淑惠后,将莺娘安置在自己的西厢房。 绿染和青黛对于屋里多出来的莺娘,很是疑惑,但是不敢问。她俩默默地在姁妤身边转悠,一会儿倒个茶,一会儿擦桌子。 晃来晃去。 莺娘不敢动弹,不敢言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杵在八仙桌旁。 姁妤知晓屋里三人的心思。她稳稳地坐着,晾一晾她们。先让她们慌着,慌一会儿就顾不得问东问西了。这样待会儿安排起来,她们动作会麻利些。 绿染拿起果盘,给莺娘递荔枝。 莺娘小心翼翼地将荔枝接过来。 刨去对莺娘的同情,姁妤把莺娘薅过来,还有一层原因—— 萧亭尘今日乍见乳娘尸首,惊惧,愤怒,火冒三丈。然而,不经意间,姁妤却察觉出他有一些令旁人匪夷所思的犹豫。 他在迟疑。 仿佛……他隐约猜到是谁做的。 姁妤敲了两下茶盏。 她看向剥荔枝的莺娘。 莺娘动作僵住。 萧亭尘骄奢淫逸,宅内娇妻美妾,宅外莺莺燕燕。按理说,从小到大的侍妾不说一院子,也得七八个。 怎么就只有莺娘一个人? 而且莺娘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 莺娘讨好地将剥好的荔枝果肉捧到姁妤眼前。 姁妤摇摇头,把粉彩雕镶荷叶瓜果盘往莺娘方向推了推,说:“随便吃,鹿溪苑管够” 莺娘眨眨眼,笑了笑。听话地吃起荔枝。 姁妤单手支着下巴,说:“打今儿起,你跟我一起侍奉夫人” 莺娘连连点头。 赵客又在念经了。 姁妤很烦躁。 白天的事情,外男们略有听说,赵客颇有一种提着脑袋干活的心态。看着姁妤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他戳弄齐怀霜顶上去替他受苦。 齐怀霜一板一眼地照着书念。 姁妤这下不烦躁了。她开始困倦。耷拉着眉毛,没有精气神。 啪。 桌子被书敲了一下。 屋外赵客呛了一口茶水。 姁妤惊醒,缓了缓,她瞪齐怀霜,说:“无缘无故敲什么桌子?难道桌子惹到道卿小讲郎了?” 齐怀霜面无表情,语调毫无波澜,仿佛傀儡成精,继续念:“…凡奉者当心,提者当带……” 漠视姁妤的胡搅蛮缠。 她本就因为萧亭尘看他不顺眼。 这下姁妤逮着机会,嘴角一挑,坏心眼地伸出脚,踩住齐怀霜的袍衫。 齐怀霜好似毫无觉察,依旧端端正正地念着。 姁妤得寸进尺,踩着衫角往后扯。 “……振书端书于君前……” “滋啦” 制工粗糙洗的发白的袍衫就这样被姁妤扯破一个口子。 姁妤夸张地站起身,往前走,装作查看衣服损坏情况的模样,手摸向齐怀霜的袖袍。 她惊呼:“哎呀,对不住了,讲郎” 一边说着,一边把指腹上的胭脂抹在浅蓝色袖袍上。 她装模作样地拎起袖袍,殷红色的印记格外醒目。 姁妤无辜地眨眨眼,贴近齐怀霜,轻声问:“小讲郎衣服上的是哪位姑娘的脂粉呀?”,她挑挑眉,“我赔给你一件衣服,比你这件衣服料子好很多的” 齐怀霜脸色乌青,眼眸牢牢盯着姁妤。 似在隐忍。 姁妤甚是得意。 齐怀霜目光往下移,停在姁妤的手上。 夜。 月亮高悬。 姁妤认命地与莺娘挤在西厢房的床上。 绿染和青黛睡在外屋。 大家都害怕,她理解。 「千金锱,天日翳」 齐怀霜纵身一跃,立与屋檐之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锱,精准地打在莺娘的颈部。 身如鬼魅,清风拂过,只一霎,床上便只有莺娘一个人。 他把她抱进自己的屋里。 眉,眼,鼻。 嘴。 齐怀霜将手指探进姁妤的嘴里。 “……嗯……” 胸。 腿。 腿心。 齐怀霜试探地,缓慢地,僵硬地,覆在她身上。 沉。 身上好沉。 腿无法并拢。 手腕好疼。 姁妤难受地哼唧,却醒不来。 齐怀霜封住她的穴道,用她的亵衣捆住她的手腕。 舔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嘴巴。湿热津液在肌肤上游走。 手指游走全身。 指腹有茧。 粗糙,磨砺。 姁妤开始颤栗。 他挺胯,隔着衣服。大胆地撞了她一下穴口。 疼。 又疼又沉。 姁妤半梦半醒中闹了起来。她挣扎地要醒过来。 齐怀霜手足无措,他不会哄人。不知道姁妤闹是太疼的缘故。 他只看到姁妤要逃跑。 压的更狠。 姁妤禁锢在他身下。 他确信她逃不掉了。 又开始顶弄。隔着一层薄衣,他却想撞进她的身体。一开始还算轻柔,渐渐地,欲念操控身躯。 床激烈的撞击墙壁。 她是被凶猛骤雨击打的落花。躲无可躲。 她想哭闹。 舌头被捉住。 下面撞进来,上面侵进来。 他没有章法地在她的嘴里作乱。 梦里,她变成了傀儡师手中的木偶。 傀儡师摆弄她,把她的腿压向两侧。露着脆弱的穴口。性器剐蹭着她的娇嫩。汁水顺着缝隙流淌,滴落床榻。 射在她的胸口上。 傀儡师在她木偶耳边低吼喘息。 姁妤皱眉。 玉镯 红痕。 膝盖上有红痕。 姁妤曲腿,摸一摸膝盖。 不疼。 嘶,不应该啊。 姁妤从小就被买来做荣淑惠的贴身丫鬟。挑水洗衣做饭烧火的重活儿从来没做过。肌肤白皙,吹弹可破。稍微伤一下,痛感是很清晰的。 她不死心地戳一戳破皮之处。 没有感觉。 姁妤起了疑心。 她在何时,在何地,因何原因被伤到了! 为何她没有意识? 府里昨日才死过人…… 思及此,姁妤打了一个冷战。 龙潭虎穴。 萧亭尘这里是不能待了。 该尽快了。原还想着拖到下个月,一切都稳稳妥妥的。现下,越快避出去,越安全。 莺娘嘴笨行拙,不是一个擅于讨主子欢心的奴才。只会站在一旁,傻兮兮地杵着。 姁妤三言两语把荣淑惠哄得服帖,趁热打铁,给莺娘讨了春墨阁来住。 总跟她挤在一张床上,难受。 春墨阁虽然空置,但是一直有人打扫。莺娘只需要把东西搬过去即可。 小丫鬟们一听可以找个由头歇一歇,争先恐后地跟着绿染去锦绣堂拿莺娘的铺盖卷。 莺娘不敢在姁妤面前吵闹。然而她跟小丫鬟们出身差不多,处境差不多,生活习性差不多。她自己憨厚好说话,不端半个主子的架子。很快,便十分自然地跟小丫鬟们融在一起。不多时,院内叽叽喳喳的。 她们叽叽喳喳地从漪门出去,一炷香后,叽叽喳喳地从外面跨进漪门。再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从瑶台桥穿曲水榭。 喧嚣渐渐远了。 姁妤往窗外看一眼,确定屋外没人,她贴近荣淑惠,说:“小姐,我打算今日出去瞧瞧咱家的铺子” 荣淑惠打了一个哈欠,神色稍带疲倦,她疑惑:“出了什么问题吗?” 姁妤意有所指:“怕有问题” 荣淑惠听懂了姁妤的暗示,沉吟片刻,说:“也好”,她压低声音,“反正没事,你看看能帮着羡斯哥哥干点什么,多留一会儿” 姁妤正有此意,她点点头,说:“小姐有什么东西想要给杨公子的嘛?” 荣淑惠娇羞地一笑,说:“你把我前几天绣成的香囊送给他” 姁妤一笑,说:“好嘞,保证让杨公子拿着小姐的「相思意」” 荣淑惠羞愤地打了姁妤一下。 “这几天总是困,我睡一会儿” 姁妤一边为荣淑惠铺床,一边说:“我也觉得最近有点奇怪” 她没有讲手腕红痕的事情。 烈日,碧空。 花香鸟语,心旷神怡。 姁妤摇着留青竹柄团扇,慢悠悠地拐进烟鹭酒肆。 她走上二楼,进入雅间。 静静等待。 一炷香,来了两位客人。 一男一女。 男子一表人才,丰神俊逸。 女子温婉贤淑,皓齿明眸。 姁妤站起身,迎上去,刚想开口,便听得女子说:“姁妤妹妹,许久没见了”,她拉着姁妤的手,拿出一个匣子,“自上次见,我就对妹妹喜欢的紧,唐突地给妹妹选了一副手镯” 说罢,雨潇将匣子捧给姁妤。 姁妤愣一下。 姁妤,妹妹? 妹妹? 她之前都管自己叫姁妤姑娘的。 姁妤飞快地瞟一眼旁边含笑看着二人的丰时升。 只见,上次姁妤送给丰时升的白玉连环珮,正挂在他的腰间。 这是过了明路的意思。 等到萧亭尘倒台,荣淑惠与杨惟诚私奔后,姁妤就可以嫁给丰时升做小夫人了。 姁妤眉开眼笑。 果然,以她的姿色,只要稍露出一丁点依附的意思,多数男人都会同意的。 姁妤将匣子打开,取出玳瑁镶金嵌珠玉镯,戴在腕上。 玉连环。 玉手镯。 信物交换。 不多时,她便是丰时升的人了。 能够脱离萧亭尘,姁妤开心地晃动手腕。 叮叮当当。 玉镯与金镯相碰,声音清脆。 姁妤请丰时升和雨潇入席。 丰时升先坐与主位,姁妤和雨潇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坐下。 姁妤改了口,她说:“羡斯公子,我家小姐让问,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丰时升微微一笑,说:“一切已准备妥当”,他挑挑眉,“不出五日” 姁妤颔首,说:“多谢公子搭救” “哪里的话。淑惠是我儿时的玩伴,又差点做了我的夫人,这个忙我定会相帮” 姁妤笑了笑。 丰时升仗义出手帮助荣淑惠脱离苦海不假,只怕,他也是对萧亭尘当年仗着是皇亲国戚硬拆了自己与荣淑惠的青梅竹马之姻怀恨在心。 如今,一切虽已物是人非。荣淑惠与杨惟诚约定终身,丰时升身边有了雨潇和阑秋两位体己人。二人无再续前缘的可能,只是,这口憋了多年的恶气,一定要出。 听闻荣淑惠成亲当晚,丰时升决绝地离开丰家。一走,多年了无音讯。再回来,已是富甲一方的药材商。去年捐了一个官,做起了七品文散官,还搭上了官盐这条路子。 跟着他,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姁妤是苦出身,对苦日子有一种从骨子里的害怕。她不愿意跟荣淑惠杨惟诚去过平头百姓的日子。 好在荣淑惠十分理解。 她手上多了一对玉镯,前几日都没有。以她张扬的性子,约莫这手镯不是从箱底翻出来的。 是今日出去新买的? 齐怀霜又往下扫了一眼。 姁妤心情好,来回地晃着手腕,玉镯晶莹剔透,泛着光。 喜欢花钱,没什么。 喜欢往外跑…… 萧亭尘也不管管。 齐怀霜收回目光。 眼前浮现她在身下的模样。 她的滋味,她的嘤咛…… 杀了萧亭尘后,把她绑走。锁住她的琵琶骨,把她钉在床上。 齐怀霜攥紧手中的书。 他继续念:“……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 音调平稳,不疾不徐。 像废弃的古井,无波澜,无生机。 淫贼 广仁寺杂役每月三钱纹银。 十钱纹银为一两纹银。 十两纹银换一个金锱。 杨惟诚用半年的工钱买了一支蝴蝶牡丹金天嵌宝银簪。 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姁妤一边伺候荣淑惠梳洗,一边把簪子夸到天上去。 荣淑惠笑盈盈的。 莺娘捧着广窑防钧釉楸叶式洗,站在小丫鬟们的前面。悄悄地往荣淑惠的发髻上瞄。 ……没看出这支簪子的奇妙之处。 但她照着小丫鬟们昨日教的「姁妤姐姐夸什么,你就跟着夸什么,准没错」,大起胆子附和着。 荣淑惠心里清楚莺娘在示好。她娘家富,嫁妆厚,心又善,性子软。出手一向阔绰。多养一个莺娘无非是洒洒水。 她温婉一笑,对莺娘招招手,待莺娘过来,说:“你刚来,顺手的东西少,又不能像姁妤一样能自由出府。免不了托人买进来,手里有钱好差使人” 她转头吩咐莺娘:“拿二十两给莺娘” 莺娘眼睛蹭地亮了。 府里的姨娘小姐少爷的月钱都是二两纹银。楚琯得萧亭尘宠爱,想要什么撒一句娇就能有。徐眉睫娘家有钱,有一双儿女,一个月领三份月钱。 只有她…… 莺娘眼圈有点红。 终于不用到处去讨她们用剩的香料布匹了。 姁妤使劲一戳莺娘,说:“傻站着干嘛,还不说两句好听的话让夫人的银子听个响” 莺娘刚要行礼。 荣淑惠说:“罢了罢了,这些就不必了。有什么需要的跟你姁妤姐姐说” 莺娘感激极了。 她十分激动地要帮着姁妤做这做那。 一瞥,发现姁妤小臂上的印记。 她傻傻地问:“姁妤姐姐,你的小臂怎么了?” 荣淑惠看过来。 姁妤云淡风轻地说:“天天听老头念经,烦到没看路,碰了一下,不碍事” 莺娘“喔……”了一下。 梳洗完毕,莺娘和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荣淑惠说:“匣子里有紫云膏,你拿去用” 姁妤道:“御赐的药,我不敢用” 荣淑惠笑着推搡了一下她,说:“休要乱说,我能用的你就能用”,她凑近姁妤,难得地俏皮,“羡斯哥哥答应你了吗?” 姁妤伸出手腕,展示丰时升赠与她的手镯。 叮叮当当。 “成了” 荣淑惠说:“以后小姁妤就是盐使大人的夫人了” 姁妤也跟着笑:“哎呀呀,借杨夫人的吉言” 荣淑惠唰地脸红了。 回到西厢房。 姁妤敛起笑意,凝重地盯着小臂上的红印。 膝盖。 小腿。 小臂。 甚至胸口。 都有。 每次醒来,身体都会多一些伤。不疼,不痛。无知觉,无意识。 既不杀她,也不折磨她。 到底怎么了? 谁在搞鬼? 杀死乳娘的凶手至今不知是何人。 姁妤知道躲在暗处之人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杀了她,胆子便大起来。 她关上门,翻箱倒柜,找出之前藏的西域禁药梵天茅丹。 无论是被封穴道,还是被迷晕,这个药都能强开五识。 睡觉前吞下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人都对她做了什么。 夜。 唰,一阵风刮过。 姁妤刚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了。 ! 她强装镇定,靠着其他感觉探知周围。 风。 冷。 心跳。 她在外面! 她被人带到了外面! 好腥。 这个人身上有血腥气。 莫非他就是杀害乳娘的凶手? 姁妤的心猛地一跳。 片刻。 开门声。 关门声。 吱呀。 她被放到了床上。 姁妤正在猜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下一瞬,此人压在了身上。 好沉! 齐怀霜舔她的眼睛。 她的鼻子。 她的嘴。 他的舌头钻进来。 姁妤霎时脑子吓懵了。 下流! 无耻! 卑鄙! 龌龊! !!!! 齐怀霜分开她的腿,挺胯,熟稔地顶弄起来。 好疼。 好疼!!! 齐怀霜封了姁妤的穴道,不能醒,不能动,不能逃。她被困在身下。 姁妤想哭,都哭不出来。 床架激烈撞击墙壁。 喘息,低吼。 齐怀霜射在她腿上。 凉。 液体滑过腿根。 姁妤委屈起来。 登徒浪子。 淫贼!!!!! 齐怀霜摆弄着姁妤,他褪下她的衣物,抓着她的乳肉,将性器插入她的乳间。 疼,麻。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忽地,齐怀霜俯下身,贴着姁妤的耳边,说:“你醒了” 声音沙哑,像是刀割破了他的嗓子。音调诡异,仿佛阴司幽冥。 与在文翰阁讲经之人的声音,毫无相似之处。 姁妤呼吸一窒。 “你闹起来很有意趣,想必你叫起来会更令我兴奋” 贪墨 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 姁妤恨得牙根痒痒。 “淫棍!这是小姐赏给我的金缕纱,上好的料子,半年的月例才只够做这一件,你!呜呜呜呜……” 他不会哄人。 他声音极其难听。 他行径甚是卑鄙无耻。 姁妤很委屈。 他手足无措地碰了一下她的眼角。 “别哭” “下流!” 猴急的采花大盗,撕坏了可怜女子的裲裆。 糟蹋东西。 然而,一觉醒来,比糟蹋东西更怄火的事情出现了—— 碎布条团在一起,堆到角落。上面压着一个黑漆漆丑兮兮糙麻麻的荷包。 姁妤掂一掂。 挺沉。 再打开一瞧,是满满一兜子的金锱。 ……什么意思?! 姁妤更加不高兴了。 占完便宜再给钱是吧? 把当她什么人! 姁妤火冒三丈地把金锱倒在床上。 一二三四五…… 一百六十二个金锱。 姁妤是一等丫鬟,月例为一两纹银。她名义上是萧亭尘的陪房,多领一份姨娘的月例。 三两纹银。 十两纹银换一个金锱。 打理铺子,生意走礼。丫鬟小厮孝敬,主子们赏赐。衣食住行无须花钱,偶尔捡荣淑惠替换的首饰,有时还能吃到御赐菜肴。 姁妤一向过得滋润,手里钱却不多。 她只在为荣淑惠清点嫁妆的时候,见过满满一匣的金锱。 这是第二回。她见到如此多金锱。 姁妤呆呆地看着金锱出神。 半晌。她从床上弹起来,将金锱一股脑地塞回黑丑糙荷包。 嘭! 黑丑糙荷包被狠狠地丢进箱子。 咣! 箱子被重重地合上。 咚! 姁妤踹了一脚箱子。 土财主跟荣家的奴才比,算个什么,竟仗着自己厉害这般耍威风!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淬毒的艳花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被压制住。她十分愤懑,她怒火冲天,她扬言要把淫棍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 却连淫棍的模样都不晓得。 五日之内。 第五日。 丰时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早朝。 宣晟王手持南郡十二部万字血书,弹劾骑都尉贪墨,致使水坝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南郡漕运监事受萧亭尘庇护,淮江之上,八品承务郎要给萧亭尘的家奴让路。 目无法纪。 宣晟王伏亦宸,应乾帝伏承胤的幼子,当今圣上伏明绪的小皇叔。母族赫赫战功却子嗣凋零,到他这一脉近乎独苗。 其既无威胁皇位之能,祖上又有丰碑式功绩。 荣华富贵闲散王。 导致他从小是个实心眼。 实话别人爱不爱听,他无须关心。 真相别人害不害怕,他无须担忧。 南郡之事三个月前已经报到京城,然则稍一查探,便发现顶上是萧亭尘。 御史台推给刑部,刑部推给大理寺。 踢来踢去。 一个聪明的,悄悄不着痕迹地把烂摊子塞到了宣晟王眼前。 伏亦宸震怒。 他立即大刀阔斧,铁面无私地从上撸到下。 把这件事翻了个底朝上。 朔元第一大案就此出现。 牵连官员大大小小共一百一十三人。 伏亦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宣宸王。 萧亭尘是只手遮天气焰嚣张的骑都尉。 百官无一个敢吭气。 萧亭尘跪伏与地,却神色自若。 皇后娘娘的表外甥。 明煦太子的亲表哥。 少年应乾帝同寝同食的侍读郎之孙。 贪墨导致死伤无数生灵涂炭又如何? 果然,南郡十二部万字血书一事,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伏明绪先是奖赏皇叔伏亦宸的为社稷黎明的一片诚挚之心。赏金银,赏封地,进爵。 而后,重重责罚了萧亭尘两年俸禄,将他贬为六品京兆节度使,派去南郡治灾将功折罪。 萧亭尘下朝后,第一件事,便是遣人为自己寻一位貌美体己的美人做小夫人,陪他前往南郡赈灾。 朔元三年。 二月廿六。 伏明绪发罪己诏。 京兆节度使带着一万两纹银赈灾款离京。 赤骥马,绯蟒袍。 朱金漆木雕花轿坐着八百两新娶的小夫人。 车马随从占了一条街,无关人等需速速避让。 二月廿八。 濮阳王次子裴淮书入京述职。 铃铛 骑都尉大人赴千里之外的南郡治理水患。 骑都尉夫人在府中忧思成疾,病倒数日。 太子侧妃荣淑柔亲自来看望妹妹兼表嫂荣淑惠,仍不见好转。 药郎束手无策。 有人提出办场法事,为夫人祈福。 广仁寺。 阁楼。 姁妤守在门口。 烛火摇曳,窗纸映着荣淑惠的身影。 起起伏伏。 姁妤的目光仿佛能够穿墙而过,看到屋内春光。 雪白黢红交缠,津液汁水互融。 她脖颈后仰,大口喘息。香汗从额间滑落,滴在他的胸膛。 他抓她的手,急促呼吸。肉棒进出着穴口,粘稠白浆流淌。 以前她不通此事,只有个朦胧的感觉。 如今她…… 粗粝的掌纹。 坚硬的身躯。 他压在身上。 她被困住,被搅弄,被禁锢。 姁妤咽了一下口水。 杨惟诚动作温柔,床帏之间完全受荣淑惠掌控。帐幔轻晃,咯吱声细细碎碎。夹杂着她的呻吟,他的喘息。 而她的每一晚。床架剧烈撞击墙壁,低吼,尖叫。酥麻裹着刺痛,占有兼并蹂躏。舔舐肌肤,啃咬乳肉。衣物浸入白浊,身子沾满气味。 姁妤扁扁嘴,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痕。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淫贼! 不懂得节制欲望的野兽! 此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她到底哪里得罪于他? 怎么偏偏盯上她不放。 早知不会武功会被人欺压至此,当初就应该被卖去武馆做倒茶丫头。 姁妤忿忿不平地用脚碾碎掉落于地的青果。 青果惨遭毒杀,碎成果渣,散发着微甜偏酸涩的淡淡果香。 夜里。 他来了。 姁妤心下一惊。 竟有如此通天本领, 她到了皇家寺院都能来去自如,还能找到她的屋子。那她以后若是嫁与丰时升…… “……啊” 齐怀霜用力地顶弄她。 她看不见,只能感知到自己在跪着。他覆在自己身上。 那个东西。 那个腥膻的像他一样卑鄙下流的东西,粗暴摩擦着她全身最娇嫩的地方。 姁妤学会了服软,学会了撒娇。她哀求他:“轻一点嘛,轻一点” 齐怀霜轻了些许。然而,下一瞬,在其他地方讨了回来。 姁妤闹。 她越闹,他越兴奋。 他用手指奸戏她。 汁水顺着腿根滑落,凉津津的。 姁妤一边抖,一边羞愤地威胁他:“我要杀了你!!” 齐怀霜捉弄地将手指慢慢拔出来,看着她往旁边逃,在她以为自己成功躲避,再拽着她往胯下拖。 “有志气”他俯身,手压迫她分开双腿,逼使她暴露脆弱,“用这里杀了我” 嗓子像被刀锋割成了砾石,沙哑,难听。 事成之前,他不能阴阳交融。 近在咫尺,却无法占为己有。 不爽。 齐怀霜挺胯,用力撞击。 穴口红肿。 可怜。 “疼……”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尾音在荡漾。 像在引诱他。 她就是勾引。 “哪里得罪你了嘛……这样不饶人……” 齐怀霜舔她耳垂。 醒来,脚腕上套着的翡翠玉镯甚是醒目。衬着红痕。 鲜艳,淫乱。 玉镯上坠着麒麟金铃铛。 叮叮当当。 姁妤费了好半天劲才取下来。 却不敢往地上摔。 “喜欢这声音吗?” “不喜欢!等你走了我第一个摔了它!……喜欢!喜欢,我都说喜欢了……” “很配你”他狠狠一撞,“叫声,很配叫声” “摔了,明日我便将铃铛塞进去” 齐怀霜猥狎地将性器插入她的穴口。 “让它把铃铛送进去” 肿胀,撕裂。 姁妤委屈地做小伏低:“……喜欢……” 齐怀霜搂着她,在她耳边笑。 厉鬼修罗的笑声。 毛骨悚然。 三天。 法事做了三天。 荣淑惠便在阁楼里与杨惟诚寻了三天欢愉。 今日,骑都尉夫人要回府了。 “杨郎” “惠儿” 姁妤默默地收拾着荣淑惠的衣物。 “快了” “我等你” 姁妤低着头。 他什么时候放过她? 她能顺利嫁给丰时升吗? 叮叮当当。 马车颠簸。 铃铛在包袱里仍不安分。 与丰时升赠的手镯相碰。 咔嚓。微乎其微的一声。 玉镯表面出现一道裂纹。 马车 骑都尉大人治理水患之时,不慎被流民袭击,音信全无。 骑都尉夫人思虑过度,伤神害体,搬至山清水秀之地静养。 不料,夫人半路被贼人掳走,销声匿迹。 原本是如此计划的。 丰时升的人已做足了准备,明日萧亭尘遇刺便能传入京城。 却有不测风云。 濮阳王世子裴淮书进京半个月。 萧亭尘的府里,又死人了。 此次死的是萧亭尘身边老人。 冒叔。 看着萧亭尘长大的。 明煦太子直接派了幕僚,领着精兵,将轩庭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出来进去都要仔细搜查。 临风居,悬月斋。 谢致知轻佻地将姁妤从头打量到脚。 姁妤敢怒不敢言。 太子幕僚。 不是她能撒泼的人。 谢致知抿一口茶水,悠闲地放下茶盏,说:“姁妤姑娘是个大忙人,日日都要出去一趟” 姁妤回答:“今日是铺子清点的日子,不去不行”,她停一停,补一句,“大人也是同意的” 谢致知笑道:“萧大人肯定同意,不然姁妤姑娘也不会如此理直气壮” 姁妤垂着头,悄悄地冲着地面翻了一个白眼。 “也罢,你去吧”谢致知冲旁边一招手,“你们保护好姁妤姑娘” 几个精壮男子走过来。 姁妤愣住。 外人跟着她,她还怎么与丰时升和杨惟诚通风报信? 姁妤想推脱:“谢公子费心了,只是我一个奴才用不上……” 谢致知打断她:“最近不太平,府里出了命案,我可不放心夫人的陪房独自出门” ……烦人的男人。 姁妤勉强地不给谢致知甩脸色,她一转眼珠,说:“既如此,姁妤也想挑几位小厮带着人” “无妨,你去倒座房挑,挑好了报一声就行” 姁妤领着一帮男人逛街。 场面蔚为壮观。 姁妤出手大方,跟着的人,吃食酒水皆有份。大家都恭维着她,连谢致知的人都抹不开面子继续端架子。 除了被恶霸姁妤薅过来的软柿子齐怀霜。 一堆粗人中唯一的一个读书人。 很是扎眼。 齐怀霜依旧面无波澜。 姁妤将这一堆人放在铺子旁边的茶铺里。她说是去清点银子,众人当即懂了她的意思,加上吃人嘴短,纷纷有眼色地往旁边避。 半个时辰。 姁妤交代好荣家信得过家奴,分别给丰时升和杨惟诚传信。 她刚一出门。 忽然闻得远处传来震耳的马蹄声。 抬眼望去,灰土四扬。 马鞭声刺破苍穹。 疾奔骏马,拉着车厢。 马车上一个硕大的「鄂」字。 行人皆惊恐避让。 姁妤正往后退,蓦然瞧见还站在路中央的齐怀霜,她心下一惊。 榆木疙瘩! 腿死了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三步并两步,嗖地窜到齐怀霜身边,使出浑身解数将其猛地一拽。 马车擦着鼻尖,飞驰而过,没有丝毫停歇降速之意。 姁妤惊魂未定,戳着齐怀霜胸口大骂:“眼睛瞎了?鄂邑公主的路你也敢挡?” 齐怀霜收回投在马车上的视线,转过头,看向姁妤。他将指尖的银针缩回。 不说话。 “哑巴了?” 姁妤气得牙疼。 鄂邑公主是明煦太子的胞妹。 “出生起,尊卑便已注定。你一个穷酸寒门子,苦读十数载考取功名,不过是得了一个给本宫做奴才的机会,莫要不识抬举” 前年冬天鄂邑公主纵容家奴杀人侵田,大理寺草草结案。 姁妤瞪齐怀霜一眼:“看着不灵光,没想到能呆傻到这个程度” 齐怀霜躬身。 余光却瞥她的胸口。 阁楼 三月十六。 萧亭尘遭流民袭击,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甚好。 事情成了一半。余下一半,阻在谢致知这里。 谢致知奉明煦太子之令,挨个审轩庭园里的人。审东审西,却审不出什么东西来。 一日逞凶的恶人揪不到,轩庭园便要围一日。园中人出来进去,皆需向谢致知事无巨细地汇报申请。 日子长了,怨声渐渐滋生。 徐眉睫娘家母--庆来钱庄的张掌柜,闻得风声,打着「想女儿与俩外孙儿」的旗号,派人来接徐眉睫和萧知念萧文进。 谢致知笑吟吟,礼数做足。但是「太子幕僚」俨然是他的鸡毛令箭,一句“徐夫人可以回娘家,少爷小姐是萧家的骨血,张夫人不能带走”,轻飘飘地将张掌柜噎在原地。 张掌柜仍想抗争些许。 谢致知端着茶盏,抿一口茶水,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说:“文进少爷和知念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外甥外甥女。张掌柜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去找殿下面前讨个说法” 徐眉睫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一事,便就此作罢。 无人再提。 主子尚且如此,奴才们更是不敢僭越。 姁妤打记事起,便在做奴才,茶颜观色看人下菜碟的本领登峰造极。谢致知此人,笑里藏刀,如同一条寒冷滑腻的毒蛇。 笑面虎,棉里针。 她缩起爪牙,乖巧许多。轻易勿招惹他。 姁妤不去招惹谢致知,谢致知倒是颇喜欢找姁妤的不痛快。每次遇见,谢致知都用那种令人憎恶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姁妤。 恶心! 姁妤站于瑶台桥之上,愤愤地碾着脚下的落花。手中饵食,有一搭没一搭地丢入曲水榭。 水面波光粼粼。 游鱼灵动活泼。 临风居,悬月斋。 谢致知坐于主位,侍从站立两旁。 庄严,肃穆。 静谧。 谢致知用手指敲击桌面。 裴淮书上书进京,萧亭尘乳娘惨死。 裴淮书进京述职,萧亭尘远赴南郡。 裴淮书入宫侍读,萧亭尘老仆毙命。 裴淮书赐宅于京,萧亭尘遭遇伏击。 谢致知眯了眯眼睛。 濮阳王世子,裴淮书。 太子伏君尧,伏九安。 有趣。 看来濮阳王裴振鹭是活够了。 好大胆子。 能杀第一次,便能杀第二次。 改头换面也逃不过入土的命运。 谢致知招手,身侧侍卫俯身。 他附耳交代几句,侍卫微微点头。领着下属,退出门去。 松云居,清极阁。 二层。 嗒,嗒,嗒。 脚步声。 来人身量不高,偏轻,偏矮。 约摸是个女人。 男人一个闪身,躲进暗室。 姁妤警惕地踏上最后一阶。 她试探地转过屏风,迈入书阁。 萧亭尘酒囊饭袋花天酒地,不妨碍他附庸风雅。建一座二层藏书阁,再取一个清高的名字。而后,从未踏入过此地。 姁妤呼来喝去雷霆手段,小丫鬟们跟她待在一块不自在。她不愿意自讨没趣,便偶尔会来清极阁读些书,做做女红。 方才,好像听到这里有动静? 姁妤狐疑地张望。 窗户开着。 唰。 强风刮进来。 屋外顷刻间变得天色暗沉。 要下雨了。 姁妤走过去,将窗户拉回一些,虚掩着。 咯吱,咯吱。 地板响动。 姁妤蓦然转身。 没有人。 她抚平心绪,慢慢地走向夹头槜画桌。 男人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光线透过窗棂,打在他脸上。一面暗,一面明。 他一动不动。 下雨了。 湿冷。 寒气带着泥土的味道飘进阁内。 姁妤吸一吸鼻子,绣好最后一处。她端详香囊片刻,甚为满意。站起身,打算从书架上拿本书。 荣淑惠一日比一日嗜睡,口味也变了许多,如此异常,姁妤担忧其中有什么蹊跷。谢致知的人不靠谱,明日需得找个由头出府,请荣府的大夫回来。 再将香囊赠与丰时升,与他商议新的对策。夜里经常来的男人到底该如何是好…… “啊!”姁妤一声尖叫。 啪嗒,书摔在地上。 她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身形高大,站在窗旁。 盯着她。 “你,你是谁?” 男人动了一下,缓缓地走出阴影。 “齐怀霜?”姁妤攥紧桌上的剪刀,戒备地指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门客不得主人令,他是如何进入临风居的? 狼虎 齐怀霜躬身,低头,步履缓慢地走到姁妤面前。 恭而有礼,俛首帖耳。 姁妤却眼尖地捉到他的右手在往后藏。 一抹鸭头绿一闪而过,隐于茶白色衣袂间。 “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姁妤猜测齐怀霜偷拿了清极阁的值钱物件,她命令他,“交出来” 齐怀霜刻意顿了顿,故作窘迫之状,半晌,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将右手中的砚台往前递。 洮河砚。 水泉湾老坑料,刻蕉叶仕女图。 「洮鸭绿石如坚铜」,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甚速,不损笔毫。 碗碟大小,却要上百两纹银。 姁妤自打见到齐怀霜第一眼,便看他不顺眼,现下抓到他做毛贼,更是得意扬扬。 一本正经的读书人,手脚如斯不干不净。 萧亭尘招来的门客,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姁妤内心暗喜。 她用力将洮河砚拽走,摆起姿态,眼尾上挑,慢悠悠地说:“小道卿,我是把你交给谢大人呢——” 她拖着长音,等待着齐怀霜慌张。 齐怀霜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姁妤看到了想看到的,低头,摩挲砚台。 触感冰冷,质地坚硬。 “还是报官呢?” 骤雨砸向窗棂。嘭,嘭。湿冷顺着空隙钻入书阁,冷风刮进泥土的味道。 齐怀霜垂头,视线落在砚台上。 手指纤长白皙,如凝脂,如荷玉。 弄脏她。 弄坏她。 津液荡漾,汁水四溅。 白浊流淌指缝,腥膻裹满掌心。 她会尖叫,她会哀求,她会哭闹。 齐怀霜收回视线,喉结滚动。 摧毁美好的冲动在血液里狂奔叫嚣。 满月一过,他要把她拖进暗室里。捆锁,禁锢。 他要拥有她。 清流汩汩,莺啼阵阵。竹林苍翠,木屋孑立。 男人面向墙上的画作,似在欣赏丹青。 他头戴玉璧缠枝金冠,身着玄色缕金暗八仙寿缎春衫,腰配雕花板扣金带。 齐怀霜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样物什。 “找到了?” “找到了” 男人并未转身,继续看着画。他只用牙雕扇向旁侧虚空一点。 齐怀霜会意,起身。 “青罡,你来看看这幅画” 齐怀霜的目光投过去。 左凶狼,右猛虎。一个老翁站于狼虎之间。 齐怀霜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男人嗤笑一声:“骨头快散架的老东西,还妄想着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啪,牙雕扇合上。 男人用扇端敲一敲掌心,吩咐:“萧亭尘该死了” “是” 唰,身后清风拂过。 男人不疾不徐地转过身。 屋内已无齐怀霜的踪影。 这是在哪里? 姁妤看不见。 只能依靠嗅觉和听觉。 浓重的血腥气。 骤然小的雨声。 她在密闭的室内。 他今日似乎格外喜欢折腾她的手。 温热,湿润。吮吸,舔弄。 手腕,掌心,手指。 舌头滑过肌肤,粗粝摩擦娇嫩。 他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里。性器磨砺着她的穴口,跃跃欲试地顶进去。 难听可怖的声音响在耳边:“夹紧” 姁妤容不下他的尺寸,穴口只是被撞了几下,便疼得厉害。 她不经人事,听不懂「夹紧」,不会做「夹紧」。她只有抽抽搭搭地威胁他:“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低声笑:“好” 齐怀霜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左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将姁妤按在怀里。 胯部耸动,他发起狠来。 姁妤的哭闹和恐吓变得颠簸。 她求他:“疼,疼,轻一点,你不要进来,你不能进来……” 齐怀霜放过姁妤的手指,拽着她的手腕,往下探,哄骗她:“好,我不进来,你摸它” 滚烫。 姁妤隐约猜到是什么,她缩一缩身子,眼圈艳粉,闹脾气:“不要,我不要” 齐怀霜只是告知她,丝毫没有征求她意见的倾向。他带着她的手,握住狰狞的紫红色性器。 “嘶”他发出喟叹。 他带着她上下撸动。 脏了。 黏腻白浊顺着手指滑到手腕。 果真很美。 他等待着满月之后,亲手撕碎她。 癔语 千金锱,天日翳。 袖白刃,血红尘。 戮屠使。十二罡,二十四煞。 青罡。 形如魑魅,音似幽冥。 满月已至。 镇南将军帐下司律中郎将,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觅寻半月,击杀流寇数百人,救回萧亭尘。 不料,骑都尉受惊吓过度,又身染怪疾。日日惊厥噫语。镇南将军命司律中郎将其护送回京。 彼时,荣家信得过的药郎,号出骑都尉夫人的喜脉。 荣淑惠怔愣呆滞,慌张地看向姁妤。 姁妤脑子灵活,迅速从荣淑惠陪嫁的紫檀嵌黄杨五福捧寿盒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带托盘。 她将盒带托盘稳稳地放入药郎掌心。 药郎轻轻晃一晃盒带托盘。 隔着紫檀木,金锱碰撞的声音变得沉闷。 药郎将盒带托盘放入药匣,躬身:“姁妤姑娘放心” 只这一句话,点到为止。 屋内三人却都心知肚明。 骑都尉南郡治水三月有余,骑都尉夫人胎像却已有两月。 药郎摩挲着袖子,问姁妤,:“留,还是不留?” 不留。 不要留。 绝不能留。 姁妤将要开口。 “留”荣淑惠回答,她转过头,看向姁妤,重复一遍,“我要留下” 姁妤咽下喉咙口的话,对药郎说:“仰仗药郎了” 药郎作揖:“定当竭尽全力” 薄罗帐,纱缥缈。金丝缕,香囊络。 呻吟娇喘,浪语淫叫。 两名美婢,一左一右抱起娇美人。娇美人嘴巴半张,面带潮红,媚眼如丝。双腿张开,艳景一览无余。 白色黏液从穴口流淌。 裴淮书站立着重新进入娇美人的身体。 “袅袅……求……公子疼惜”娇美人仰起下巴,汗津滑落胸口。 另一位美人,跪在地上,舔弄着二人相交之处。 “世子,玳鸢成了”丰时升隔着屏风,朦胧春光,影影绰绰,他试探地问,“南郡的人……” 裴淮书喉咙间溢出喘息。 “杀” 丰时升于心不忍:“他们如此得力,又如此凄苦。不如留着他们,如若将来,世子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说——杀” 丰时升顿了顿,垂首:“是,属下告退” 咯吱,咯吱。 地板作响。 丰时升沉默地将门关上。 “啊……啊”高亢的叫喊 裴淮书在美人的体内随意地冲撞,仿佛她只是一件会呼吸的器具。 “啪”,一声闷响。 美人的脸霎时肿了一侧。眼泪含在眼眶,却不敢哭泣。其余女子皆作寻常状,仿佛见怪不怪。 裴淮书猛地连扇她的脸。 鲜血顺着嘴角,滑过乳肉,跌落地板。 “不听话的东西” 片刻,他射在她的身体里。 他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她。 随意踢开跪在地上的美人。 短小的性器耷拉着,暴露于空气中。 裴淮书慢慢地走向床榻,缓缓坐下。朝被打的美人伸手,唤她:“袅袅,过来” 左手捏着一根黑色鞭子。 “袅袅,我最疼你了” 他用鞭子挑起她的下巴。 嘴角青紫,血迹干涸。 伏靖川摩挲着茶盏,问:“惊厥噫语?他说什么?” 谢致知俯身,低声道:“岂其食鱼,必河之鲂” 咔嚓。 茶盏被拂落于地。 伏靖川脸色乌青。 谢致知眼睛一扫地上的碎瓷片,嘴角勾起,眼尾上扬,说:“殿下,当断则断”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 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粉融香,汗流枕,娇娘可儿玉生烟。 柳阴轻,鬓钗落,孽蛇直捣金花蕊。 龙床之上,娘舅通奸。 雨夜 雨夜。 动滴沥以成响,殷雷应其若惊。 嗖。 翎箭刺入肩膀。 鲜血混着雨水。 男子拖着残躯,不敢停下。 嗖嗖嗖。 三箭齐发。 等了许久,仍未听得死尸倒地的声音。正待发出第四箭。 炸雷响起,黑夜骤亮。 一位玄衣男子立于鎏金马车旁,右手攥着三支翎箭。雨滴顺着他的指缝,凝成小股水流地滑落。 “宣宸王车架前,尔敢放肆?” 鎏金马车的帘子挑开一角,伏亦宸轻轻向外一瞥。 男子奄奄一息。 “带走” 帘子放下。 屋檐之上的人,悄悄收起满弓。 哗,一桶冰水浇头。他勉强睁开眼睛。 玉带,蟒袍,泥金扇。 他还想看清脸…… 身后之人猛地将他的头摁到地上。 “大胆,竟敢如此放肆” 伏亦宸挥一挥手,说:“罢了” 他被松开。这一次,他不敢再抬头。 “孤问你,是谁要杀你” 【你本是南郡遗民,不该死在此处,我放你一条生路。今夜戌时,有一个人的车架将会经过延福巷,你记住,只有他能救你,中州之内,只有他】 【谢,谢谢丰先生,他,他是谁?】 【你能活到他救下你,自然便能知晓他是谁。他定会问你原委,切记我是如何教你的,若你胆敢乱说,我能放你走也能杀了你】 “问你话呢!还不速速如实交代!”身后小吏催促。 他深深吸一口气,伏地,说:“大人,草民乃是南郡遗民”,他把头紧贴着地面,“是骑都尉大人要杀我,大人说——南郡遗民一个不留” “万字血书正是由草民所写,字字句句如泣如血。为证真伪,草民现在即可现场重写” 一炷香过去。 伏亦宸攥着呈上来的纸张。 脸色乌青,眸带愠怒。 啪,他将茶盏拂落于地。 宣晟王震怒。 他活下来了。 轩庭园。 松云居,清极阁。 姁妤捏柿子有一套,尤其是捏有把柄的柿子,更是如运诸掌。 她命令齐怀霜:“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故意顿一下,用指尖戳一戳齐怀霜的胸口,“不听我的话,我便把你的事情禀告大人和夫人” 齐怀霜默不作声。 满月。血液叫嚣,经脉喷张。 姁妤在他眼中变成鲜赤色,影影绰绰,像是勾魂的艳鬼。 他垂下眼帘。 姁妤将齐怀霜锁在清极阁,气定神闲地看着赵客急得团团转的模样。 姁妤晾了齐怀霜半个时辰。听过规矩,做了帕子,吃过点心果子,喝过茶。她悠哉悠哉地在瑶台桥上走着。 绿染却慌慌张张地跑来。 “姁妤姐姐,前院出事了!” “什么!” “谢大人,谢大人遇刺了,好像,好像贼人进入后院了” 雨后的夜,寒风刺骨。 姁妤心中一惊,她哆嗦了一下。 齐怀霜,齐怀霜被她锁起来了。 姁妤吩咐过绿染,待绿染走开,火急火燎地冲进清极阁。 寂静。 姁妤掐自己的手臂。 若是贼人躲在清极阁…… 姁妤后退一步。 可若是因为她,导致齐怀霜遭毒手…… 姁妤咬一咬唇。 “姁妤,是你吗?”齐怀霜的声音响起。 姁妤眼睛猛地一亮,她快步走向齐怀霜的方向。掏出钥匙,咔嗒,拧开门锁。 齐怀霜站在原位,仍在她离开时让他站的位置。 姁妤一边向他靠近,一边心有余悸地嘀咕:“小讲郎,耳朵蛮灵,隔着房门,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嘀咕戛然而止。 姁妤僵在原地。 血腥味。 淡淡的血腥味。 她闻到过的,熟悉的血腥味。 夜里男人身上的血腥味。 轻笑。 齐怀霜慢慢地向她走过来,他眼睛盯着她,说:“我听你的,我没有动” 声音嘶哑,语调难听。仿若幽冥鬼司。 姁妤想逃,却双腿发软:“是你,原来是你,居然是你” 他摸她的脸。 鲜赤色。 翎箭 她在说话。 听不清。 咚,咚咚。生命鲜活的声音。赤色最浓郁处,正在剧烈跳动。 这里是心脏。 掏出来,捏碎它。黏稠湿热的血液会顺着指缝流淌,抽搐的躯体须臾间变为死尸。 杀戮,他的所长。 但是……她会死。她张牙舞爪的模样更为有趣。 如何是好。 姁妤哆嗦地等待着死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使她隐隐作呕,冰凉刺骨的手指在肌肤上游走。 她屏住呼吸,看着他。 齐怀霜偏头,视线往下移。神情似在迷茫。 姁妤攥紧拳头。指尖掐着掌心,刺痛给予勇气。 她猛地一推齐怀霜。 齐怀霜身形稍晃,向后退半步。 哐啷。 姁妤冲出清极阁,冲着水连天廊上的一个侍卫大喊:“贼人藏在此处!” 齐怀霜搓一搓指腹,缓缓地将视线移回来。 “他在里面!” “姁妤姑娘,你且往后,待我来……” 一道黑影从身侧闪过。 尖叫。 咔嚓,颈骨断裂的声音。 齐怀霜单手捏断侍卫的脖子。 他随意地松手,仍有余温的尸体摔落于地。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一团如烈焰般的鲜赤色上。 “你的叫声很悦耳” 说罢,他竟自顾自地低声笑了起来。 修罗森笑。 姁妤惊骇地瘫软在地,她想喊,想逃跑,想活命。却没有一丝力气。 “不要逃”他命令她。 屠杀她。 撕碎她。 用铁链锁住她的琵琶骨。 残虐念头在肺腑中叫嚣。 摧毁欲动于血液中奔腾。 齐怀霜俯下身,抱起姁妤。他舔了她一口。 她在抖。 仿佛濒死的挣扎。 青矢箭。 伏亦宸轻轻掂一下翎箭,默然不语地将其放在左侧桌案上。 裴虎拿起青矢箭,端详箭羽上的褐色血迹。须臾,眼尾一挑,道:“青矢箭,最普通的雁翎箭。原材低廉,做工粗糙,易折易损,遇风则歪。如此不趁手的兵器,却能扎进人骨里。射箭之人定是内力深厚,绝非寻常兵卒” 他顿一顿,将青矢箭放回桌案,看向伏亦宸,“莫非,是传闻中的戮屠使?” 伏亦宸抿一口茶水,垂下眼帘,淡淡道:“戮屠使。千金锱,天日翳。袖白刃,血红尘。此等江湖草莽之流,应是不会与萧亭尘扯上关联” 裴虎听他如此笃定,虽心中仍有疑虑,但已不可多言,便话锋一转,道:“姐夫镇守南郡多年,心里一直挂念着王爷。只是他身居要职,实在错不开身。此次护送骑都尉归京,他恨不得亲自前来” 伏亦宸微微一笑,看着裴虎的眼睛,说:“替孤跟镇南将军讲一句——舜功皆安好,毋分神担心”,他的视线缓缓移到青矢箭尾羽上,“此事有蹊跷。孤虽平日里形事性情了些,但孤也是将帅之后。外祖晓勇一世,战场奸诈狡猾之事多如繁星。孤岂会辱没外祖英名,绝不会听信一人的只言片语便妄下断论” 咔嚓。 青矢箭拦腰折断。 伏亦宸松手,断箭掉落于地。 “孤倒要查个清楚,这浑水之下藏匿多少鱼虾。是萧亭尘胆大包天企图遮天蔽日让这天下改姓萧,还是有人想借孤的手铲除异己”